起底熔喷布产业链，“现在到处咨询购买合格的熔喷布，还是买不到。”口罩生产商李林(化名)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每吨熔喷布的价格已经从最初的2万元涨到现在最高70多万元，依旧供不应求。”
李林的遭遇正是当下熔喷布市场乱象的一个缩影。因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口罩等防疫物资成为全球采购清单中最为紧俏的物资。而熔喷布等口罩核心原材料的价格更是水涨船高。
一时间，熔喷布成为了资本和商家追逐的焦点。记者在江苏省扬中市、宿迁市沭阳县等地发现，熔喷布的市场极为混乱，虽然相关政府部门已重拳整顿，但仍有很多商贩以及小作坊贩卖、生产熔喷布，且他们手中的熔喷布基本上没有相应的检测报告。
另据天眼查数据显示，截至4月24日，我国经营范围含“熔喷”的企业有4477家，2020年以来新增2638家。
“禁而不止”
4月22日，记者驱车来到扬中市环城南路，虽然熔喷布生产在当地被叫停多日，但关于熔喷布生产以及贩卖的迹象仍随处可见。记者入住的酒店前台便贴有售卖熔喷布人员的联系方式，路边更是随处可见摆卖的熔喷布机器。
如果你是外地人，那么很快就会被“盯上”。
每走几十米都会有本地人满脸兴奋地向记者介绍着相同的事。一位被当地人称为老朱的人问记者：“老板是来买熔喷布还是机器?现在这些小型生产线20多万元就有现货，都是之前被关停的，生产没问题。熔喷布现在市区没有货，就是有也运出不去，我可以联系周边地区供货。”
老朱介绍，从3月份开始，扬中市最“疯狂”的时候一吨没有检测报告的熔喷布至少卖40万元。那时候投入一条生产线最开始只要2万元，现在涨到大约30多万元，4天可产出1吨产品，一到两周就可回本。
记者在扬中市油坊镇一制刷厂见到了老乔。这家制刷厂也曾在疯狂的3月参与制造了熔喷布，现如今也已被叫停。不过，好在其所在的熔喷布机器厂并没有受到牵连。老乔告诉记者，现在的小型生产线很好调节，配件分工都有明确的渠道，但是一般都不会有最后的驻极工艺(熔喷布的一道生产工艺，通过驻极处理能够大幅提高过滤效率，不改变呼吸阻力，而且驻极电压越高，材料过滤效率越高，一般需要驻极电压在30kV~60kV，驻极时间要在20秒以上)。记者在其厂房看到，随处堆放着零件，一两个员工正在调试配件。
而关于熔喷布的情况，老乔与老朱描述的形势相似。虽然扬中市内能够找到少量的熔喷布，但是运不出去。当地政府在各个交通要点都设了卡，只要是没有正规手续的熔喷布，绝对运不出去。
此前，在4月15日，扬中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在全市范围内实行熔喷布行业“休克疗法”，扬中市熔喷布生产企业、个体工商户一律停产整顿，直至产品符合相关质量标准、生产环境设施满足安全环保要求，再经审批方可重新开工，对经审查无法整顿到位或不具备生产经营条件的，坚决予以关停、取缔。
记者了解到，扬中市执法部门于近日对出厂车辆运载的“三无”熔喷布产品依法查扣。截至4月11日上午，扬中市交警部门共查扣熔喷布运输车30余辆。
不过，老乔称，自己可以找到生产90级(口罩熔喷布主要分为90、95、99三个等级，依次代表过滤90%、95%、99%的非油性颗粒物)以上的厂家。随即，老乔拨打了几个电话，果然找到了一家江苏省宿迁市沭阳县的厂家。
游击转移
老乔告诉记者，4月15日，政府叫停熔喷布生产后，短短两天的时间，扬中市6万台熔喷布生产机转移到了周边区域。老乔向记者介绍的沭阳县这家生产商，正是由老乔所在的制刷厂转移出去的。
4月22日傍晚时分，记者来到沭阳县马厂镇，见到了老乔介绍的这家隐蔽于织布厂角落不到50平方米的厂房。
厂长老潘告诉记者，织布厂可以作为很好的掩护，用电等问题不会被政府查到。
扬中市某商铺挂出熔喷布的宣传横幅。秦枭/摄影
在这个厂房外，堆着几袋用来生产熔喷布的聚丙烯。厂房内，则弥漫着刺鼻的气味，记者见到了3台熔喷布生产机，其中2台正在工作，1台因出现故障，正在等待检修。旁边摆放着生产所用的聚丙烯以及生产好的熔喷布。
老潘介绍，所有的机器24小时不停地工作，两天便可以产出1吨熔喷布。
“现在甄别熔喷布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看它的原材料是不是熔喷级聚丙烯，然后看检测报告的过滤效率是多少。正规熔喷布需要使用1500熔指专用聚丙烯，并添加驻极母粒及驻极工艺处理，以此进一步提高过滤效率。”李林告诉记者，现在过滤效率至少在90%以上才考虑购买，最好95%并有检测报告。
当记者询问生产的熔喷布是否达标，过滤效率是否超过90%时，老潘居然表示“听不懂”什么是过滤效率。不过，对方向记者展示的一份检测报告显示，生产单位和委托单位都为江苏禾乐秸秆利用有限公司，过滤效率为92.3%。
但老潘表示，这是60克(熔喷布机生产一米熔喷布的重量)的机子生产的，现在用的是50克的机子，过滤效率要比之前的会低一些。但是，老潘生产的这批货也已经被买家订了出去。
不过，记者也注意到，老潘生产的这批熔喷布，合格证是由自己贴上去的。
更值得注意的是，现在的熔喷布价格并不透明，只有达到商家的理想价位，才能够拿到货。
记者在苏州一中间商处了解到，目前有检测报告，过滤效率90%以上的熔喷布，一吨的价格为58万元，按照这个价格计算，老潘的“生产线”如果都能正常生产的话，仅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取得100余万元的收入。
记者询问价格时，老潘要求记者先报价。而市场上这种现象不止老潘一家，这已是导致众多口罩厂家寻布无果的原因。
“伪劣”横飞
实际上，类似老潘这种小作坊生产熔喷布的厂家，全国各地都有分散。
记者了解到，一般以20多万元安装的小型生产线，使用的原料也是以价格便宜的普通聚丙烯纤维料代替熔喷级纤维料。最终，生产出的未经驻极处理，过滤效率一般不会超过80%的“熔喷布”。
李林告诉记者，一些小型熔喷布生产机在民间违规制造，采用S2040(普通聚丙烯)来生产“熔喷布”。而这种“熔喷布”是不能制作口罩的。
老潘坦承，现在市面上很难买到大厂家生产的高熔指数的聚丙烯，即使买得到，也很多是假的，只能选择这种普通聚丙烯材料。
不过，金联创分析师李莉告诉记者，普通的PP纤维料是不可以直接生产熔喷布的，是需要经过改性处理以后，做成熔喷布专用料——高熔融指数的聚丙烯。目前，国内高熔聚丙烯纤维熔融指数在35~40左右，而熔喷无纺布专用聚丙烯要求熔融指数达到1500~1800。
李莉表示，普通的聚丙烯生产出的是未经驻极处理，过滤效率仅有40%~50%左右的“熔喷布”，而使用符合标准的聚丙烯生产出来的熔喷布过滤效率会达到95%~99%。
大量小作坊的口罩、熔喷布生产线上马后，再大量使用普通聚丙烯材料，使得聚丙烯产业链盛极一时。
4月13日，聚丙烯拉丝华东日度均价为9000元/吨，较3月底暴涨48%;PP期货主力合约2009收于7218元/吨，上涨26%。
但是，为控制市场炒作纤维料的投机行为，上海赛科、中国神华、中煤化等多家公司近日发布声明，对其产销的纤维料牌号的用途做了说明，并对其提及产品被用于特殊领域不做保证、不承担责任，号召广大客户正确使用产品。
此外，4月13日，“两桶油”发布相关通知，高熔指纤维暂时取消中间贸易开单环节，由销售分公司直接对接终端客户，而且设置最高销售限价11500元/吨，不准领涨市场。4月14日，市场行情开始由涨转跌。
价格的平稳回落，似乎映射着近期扬中市等地区对劣质熔喷布监管的成果。
ICIS数据显示，4月17日，华东地区的聚丙烯拉丝均价跌至7450元/吨，较4月13日下挫1550元/吨，聚丙烯期货主力下挫343元/吨。
4月23日，业内人士表示，扬中市多家无纺布生产经营企业发现，熔喷布价格已经开始暴跌，从最高价70万元/吨降到30万元/吨左右，不少厂家的熔喷布卖不动了。
据生意社大宗榜数据显示，4月10日~18日，国内聚丙烯上游原料丙烯(山东)市场价格大幅波动，4月10日与18日价格均为5957元/吨，但4月12、13日的最高价为9446元/吨，两个价格振幅高达58.56%。
生意社化工分社丙烯分析师认为，综合来看，国际原油市场虽达成了减产协议，但需求不旺，行情震荡，故对丙烯的拉升影响有限。而下游聚丙烯期货价格已开始回归，且其他下游行情虽有利好影响，可后继无力，现丙烯价格已回落至暴涨前水平，预计近日丙烯价格或将开始趋稳，不排除小幅震荡可能。
